路易斯第一次見到雪菲爾家的兄妹,是在他七歲的時候。
雪菲爾男爵是他祖父的秘書官,辦事俐落、工作能力強,深得雷文斯特公爵的重用,然而一場大病奪走了男爵夫人的性命,男爵也陷入兩難,在喪妻之痛下,他想要多陪伴失去母親的孩子們,繁忙工作卻讓他很難有足夠的家庭時間。
這段時間,路易斯看到男爵跟祖父在一起時,祖父總是喊著:「把孩子帶來,你們在通勤時也是不錯的家庭時間」、「這裡小孩也多,孩子不怕沒有人照顧」等等。
祖父一而再、再而三的說服男爵將兩個孩子帶來雷文斯特宅邸,原本男爵是拒絕的,公爵已經答應要資助孩子未來的學院費用,男爵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私事帶給上司麻煩,卻拒絕不了公爵三番兩次的說服,最終,男爵還是將兄妹倆帶來公爵宅邸。
對於雪菲爾兄妹往後會常常待在自家,路易斯最開心的是能夠交上新的朋友,他期待著要介紹新朋友去他在宅邸中最喜歡的地方,希望新來的孩子會喜歡百花盛開的花園或者靜謐的圖書館。
如果是外向的孩子,路易斯認為一起野餐是個不錯的選擇,如果喜歡室內活動的話,他要將最近喜歡的書介紹給他們。
路易斯還沾沾自喜地認為歡迎兄妹倆的計畫非常完美,卻沒有想過對方有可能不願意跟他一起玩。
「少爺,這是我的兩個孩子,小犬里克,他比少爺大兩歲,目前正以輔佐少爺而努力。」
在男爵左邊的小男孩帶著得體的笑容,向他微微鞠躬,帶著眼鏡的里克第一眼給人的印象是溫柔的哥哥,似乎已經有學過一些貴族禮儀,表現相當得體。
路易斯很清楚里克恭敬的態度所代表的意義,他身邊很多大人都是如此對待他,里克是將他視為主人看待的。
「然後,這邊是小女亞妮愛絲,跟少爺一樣大都是七歲,」男爵推了想要躲在父親身後的小女孩一把:「來,亞妮,我們在家裡練習過了對吧?跟少爺問好。」
亞妮愛絲是個相當可愛的女孩子,此時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一雙大眼相當不安,緊緊抓著男爵的褲管:「您、您好,我是亞妮愛絲.雪菲爾,很榮幸可以認識您。」
句子說到最後越來越小聲,最後整個人又縮回她的父親身後。
「亞妮,我們在家裡是怎麼說的?」男爵的語氣雖然溫柔,動作卻有些強硬把女兒從背後推到路易斯面前。
因為祖父開放家臣、傭人們的小孩在白天的時間也可以在主宅的花園或幾個房間活動,也有專門的傭人統一負責照顧這些孩子,也有聘請老師教導他們知識或工作上的技能,雷文斯特公爵認為減輕員工負擔,員工就能夠在工作上有更出色的表現,這些孩子經過教導,也能培養成一批人才為己所用。
跟路易斯年齡有些差距的就會像里克一樣對他畢恭畢敬,而年紀相近或者比較小的還不懂禮儀,比較容易跟他們玩成一塊。
但路易斯第一次遇到這麼怕他的同齡小孩。
或許亞妮愛絲是一個認生的人,需要由自己主動地跟她示好,沒過多久就可以當朋友玩在一起,路易斯心想,他主動地帶著笑容招呼:「很高興認識你們,不用太緊張,再隨意些也行,這裡也有其他孩子,我們可以一起玩。」
「把拔說,不可對少爺無——」小女孩突然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不太恰當,趕緊用雙手摀住自己的嘴巴:「我、我知道少爺很忙,我不會打擾您的,我會乖乖看書、自己畫畫,絕對不會對少爺無禮的!」
平常在跟傭人的小孩玩的時候,他們還是會盡可能的對他有禮,但畢竟還是孩子,玩鬧的過程之中仍會因為零食或玩具而有所爭執,此時雙方會冷靜下來互相道歉,承諾下次會改進後,又能夠開開心心的玩在一塊。
原本想說都是年紀相仿的孩子,應該不久之後就可以打成一片,時間總能打破這種緊張及微妙的被拒絕感。
然而,這段時間他多方嘗試,卻處處碰壁。
「明明可以跟芙蘿莉亞這樣玩在一塊,為什麼只有我不行?」
從窗戶可以看到底下兩個小女孩在花園裡編織花環,不知道兩個人在說什麼有趣的悄悄話,女孩相視而笑的場景看起來相當快樂。
祖父總是對他說,要好好跟家裡的孩子們培養感情,長大後他們必能助他一臂之力,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自認跟府邸每一個人都關係不錯,唯獨亞妮愛絲一個,每次看到他就想躲到父親或兄長的身後,沒有其他親人在場合就會盡可能的想要結束對話離開,路易斯可以明顯感受到亞妮愛絲在躲避他。
要說亞妮愛絲討厭他,似乎也不至於。
男爵夫人的專業也影響了女兒,亞妮愛絲對於魔藥學也相當有興趣,剛來到公爵府邸時對於宅邸內的圖書館有大量的魔藥學書籍而感到興奮,也能發現她花費大量的時間在閱讀這些書籍,以她的年紀來說,能夠閱讀困難的專業書是相當難得的。
路易斯經常收到亞妮愛絲製作的魔藥,從外用藥膏到恢復體力的藥水,雖然只是幾款常見的常備藥,屬於入門等級的魔藥,但他有什麼狀況,里克發現之後,隔天就會從里克拿到他妹妹製作、與他症狀相對應的藥品,藥效好到連宅邸內的醫生都驚嘆不如。
七歲就有如此的實力,未來發展值得期待,路易斯稍微能懂祖父所說「培養人才」的感覺。
他並不是因為自己總是忙於課程,沒辦法經常跟亞妮愛絲玩而鬧脾氣,也不是忌妒兩個女孩子感情好,但,亞妮愛絲都可以跟侯爵千金的芙蘿莉亞成為好朋友了,為什麼就只有他不行?
「里克,亞妮愛絲是不是討厭我,不然她為什麼要一直躲我。」
已經成功地跟亞妮愛絲交上朋友的芙蘿莉亞似乎知道原因,但堅持不肯告訴路易斯,還總是拿著這點取笑他,這讓他相當不甘心。
「因為亞妮在老家那邊是個孩子王,」拿著書進來書房的里克解釋道,現在他跟路易斯一起接受家教老師的指導,學習能力強的里克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可以跟路易斯討論學問:「父親擔憂她在公爵家會闖禍,所以告誡她,如果亞妮對您不禮貌的話,就要沒收她所有的製藥器材。」
聽到真正的原因,路易斯感到相當無奈:「我們都還是孩子,就算亞妮愛絲對我稍微不禮貌,不管是我、還是祖父,都不會因此懲罰她的。」
至少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被討厭,路易斯鬆了一口氣,但如果是因為來自男爵的警告,可能就有些棘手,他總不能跑去跟男爵說「我想跟你女兒交朋友,請你女兒對我隨意一點」之類的話。
「我知道少爺跟公爵大人相當寬容,」里克帶著歉意:「這麼說對少爺很抱歉,但在短暫時間內,只要您還是『少爺』,亞妮就會對您戰戰兢兢的,應該說,她怕她一個說錯話就會被沒收器材,乾脆躲避您,沒有對話就不會有失禮的機會。」
「……反過來說,」里克的這一番話反倒給了路易斯靈感:「只要我不是路易斯,不是雷文斯特小少爺的話,亞妮愛絲就會願意跟我玩了吧?」
七歲的路易斯.雷文斯特忍不住笑了出來,此時此刻覺得自己想法超級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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